潮州韩文公庙碑原文及翻译(潮州韩文公庙碑赏析)
《诗文里的故事,故事里的诗文》之《韩文公与潮州山水》(七)
前文讲到,韩愈一到潮州,便大力开展“扫盲”和“除鳄”运动,特别是一篇《祭鳄鱼文》,把危害潮州多年的鳄鱼吓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可能是韩愈的《祭鳄鱼文》传阅到了唐宪宗那里,唐宪宗一看就乐了:你这老东西,给我回来吧!有一说是韩愈到潮州后还不断给宪宗皇帝上表,反复解释,不断道歉。总之八个月后老板最后还是消了气说:我知道韩愈是出于好心,但作为人臣,他也不应该诅咒我早死啊!算了,看你也一把年纪,让组织部把这老家伙调离潮州吧,免得你死在潮州,害得我被世人骂是个昏君!不过一下子回朝廷,大家早晚见面,脸上也过不去,这样吧,先去江西过度一段时间,免得回来大家尴尬!
就这样,韩愈只在潮州待了短短八个月,估计潮州菜还没尝够,潮州话更还没听懂,就被组织调到江西去了。
潮汕人历来有几大特点:一是好客,二是大方,三是感恩,有恩必报!韩老先生千里迢迢来到我们潮州,虽然只有短短八个月,但也为大家办了不少好事,何以为报?大伙一商量,就把潮州东边那座笔架山改名“韩山”,把韩老先生祭鳄的那条恶江改名“韩江”,把江边的河堤也改名“韩堤”吧。于是乎,“后世潮人感盛德,遂把江上改姓韩”!
有道是“青山不墨千年画,流水无弦万古琴”,还有什么比把我家的山水改成您的姓更能让您流芳千古的呢!
潮汕人还有一大特点,叫做“实在”!把山山水水改姓韩之后,大家觉得这些都是虚的,要表达对老人家的感激之情,还得来点实在的。于是大伙继续商量:要不送套房子吧?最实在!将来也许还能升值!就这样,潮州人民在风景秀丽的韩山之麓,韩江之滨,给老人家建了一套大大的大房子,并美其名叫“韩文公祠”。
潮州韩文公祠始建于北宋咸平二年(公元999年),初址并非现在的位置,而是在韩江稍为上游的金山山麓;北宋元祐五年(1090年),迁至潮州城南七里处(苏轼的潮州韩文公庙碑就是此次迁址所写);及至南宋淳熙十六年(1189年),当时的潮州知州丁允元认为韩愈尝游于笔架山并手植橡木,遂将韩文公祠迁至现址。
潮州韩文公祠背靠韩山,面临韩江,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祠宇据地高旷,构造古雅,是中国现存最早纪念韩愈的祠宇。
据笔者了解,全国共有三处韩文公祠,另外两处分别位于韩愈祖籍河北昌黎县(属秦皇岛市)和韩愈出生地河南沁阳市(韩愈出生地是河南河阳,今孟州市,沁阳就在孟州附近,属焦作市,古时行政区域划分跟现在有区别)。沁阳的韩文公祠建于明朝嘉靖年间,现在几乎淹没在商业街里面;看过电视剧《觉醒年代》的朋友,可能记得李大钊先生曾经避难之处的韩文公祠,就是昌黎韩文公祠,跟潮州韩文公祠比,那只能叫“韩文公草堂”了。昌黎韩文公祠是明朝崇祯年间才建的,里面的“百代文宗”韩愈塑像,跟潮州韩文公祠里的几乎如出一辙,应该是仿潮州韩文公祠塑像所造。
韩愈被贬潮州之前,还曾因上书为民请愿被贬广东阳山,韩愈虽在阳山待了一年有余,但阳山人就没有帮他修“韩文公祠”,看来还是潮州人懂感恩,重文人。不过阳山虽无韩文公祠,但还是建有韩愈纪念馆,阳山的“韩山书院”在明清时曾是广东四大书院之一。
另外在台湾屏东县还有一处“昌黎祠”,据说韩国瑜还曾经去那里“认祖归宗”呢!
韩愈以其拜相之才,在生未受重用,官阶不高,但身后却享多地为其修祠立庙,百代敬拜,看来除了圣人孔老夫子,也就只有他能享此殊荣了。
韩愈晚年做到最大的官也就是个副部长级“吏部侍郎”,故世人也称其“韩吏部”,比杜甫的“杜工部”好不到哪去(杜甫更是只混了个工部员外郎)!韩愈是在死后才被追赠个“礼部尚书”(正部级),并赐谥号“文”,故此世人尊称其“韩文公”。
难道是唐宪宗在韩愈死后才后悔没重用他,所以给他“升官”?非也!其实韩愈去世时,唐宪宗已经先死了四年。韩愈去世是在公元824年,唐宪宗早在820年就驾崩归西了。
那莫非是唐宪宗的儿子唐穆宗觉得他爹挺对不起人家的,所以在韩愈死后代他爹补偿补偿人家?亦非也!其实韩愈去世时,唐穆宗也死了快一年了。韩愈是在824年年底去世,唐穆宗在824年正月就去他老爸那报告了(只当了四年皇帝就病死了)。
韩愈去世是在唐敬宗即位的第一年,但按照古时礼制,新皇帝即位第一年,必须沿用老皇帝年号,以示尊重,所以韩愈去世那年虽然是唐敬宗在位,但年号还是长庆四年,“长庆”是唐穆宗年号。在韩愈去世不到两年后,这位唐敬宗被宦官所杀,享年只有18岁(只当了两年皇帝就被杀了)。
我们回顾一下,韩愈25岁考中进士是在唐德宗贞元八年,到他57岁仙逝,短短32年,就经历了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五代皇帝,而五个皇帝居然没有一个重用他,看来是有点生不逢时啊!他老人家要是生在重视知识分子的北宋年代,早就象王安石、司马光一样混个宰相当了。
笔者这个假设并非没有依据,不信你看,在韩愈去世两百多年后的北宋元丰元年(公元1078年),韩愈还被追封“昌黎伯”,并从祀孔庙,跟孔子一起接受世人敬拜,这个规格不谓不高,简直就是“副圣人”的待遇!前文所说,潮州韩文公祠也是始建于北宋咸平二年(公元999年)。可以说韩愈是生在唐朝,“盖棺”在宋朝。
而为韩愈盖棺定论的标志,则是苏轼那篇著名的《潮州韩文公庙碑》。其称韩愈“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遂成天下定论。
北宋元祐五年(1090年),当时的潮州知州王涤觉得韩文公祠在金山离市区太远,不方便世人拜祭,遂将韩文公祠迁至潮州城南七里处,并请天下第一文豪苏轼为之撰写碑文。
看看这苏大才子的《潮州韩文公庙碑》对我们的老韩同志是如何评价的吧!
潮州韩文公庙碑
苏轼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
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
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得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
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太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欢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
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之,其不眷恋于潮也,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
元丰七年,诏拜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辞曰:“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乘风来帝旁,下与浊虫扫秕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影不能望。作书抵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嶷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蛟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犦牲鸡卜羞我觞,於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
苏东坡与韩愈同列唐宋八大家,其一生诗文无数,而被收入《古文观止》的也就17篇,这《潮州韩文公庙碑》便是其中之一,碑文写得气势磅礴,感情彭拜,被人誉为“宋人集中无此文字,直然凌越四百年,迫文公而上之”。甚至说:“《潮州韩文公庙碑》,非东坡不能为此,非韩公不足以当此,千古奇观也。”
只有苏轼才能写出这么牛的庙碑,只有韩愈这么牛的人才配这么牛的庙碑!无论对写和被写的人,评价实在太高了!
历代潮州人民十分敬重韩愈,韩文公祠历经宋、元、明、清,屡经修营。现韩文公祠1984年进行一次全面修复,1998年潮州市委、市政府又进行一次重新规划和综合改造。
现在韩祠正门“韩文公祠”四字,是1984年胡耀邦视察潮州时所题。
韩愈因一封朝奏,被贬潮州,短短不足一年,“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潮州百姓感恩韩愈,把潮州的山水、路堤、亭台都改姓韩,后人因此赞道:
不虚南谪八千里,
赢得江山都姓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