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公孙丑上敢问夫子恶乎长(孟子公孙丑上敢问夫子恶乎长阅读)
二
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xiàng),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
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
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bēn)远矣。”
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
曰:“不动心有道乎?”
1、夫子:指对年长而学问好的人的尊称; 2、加齐之卿相:居于齐国卿相的地位; 3、行道: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或学说; 4、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即使由此成就了霸王的事业,也是不奇怪的; 5、孟贲:人名, 古代勇士; 6、告子:战国时人, 名不详,一说名不害,可能曾受教于墨子; 7、道:方法。
曰:“有。北宫黝(yǒu)之养勇也,不肤挠(náo),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tà)之于市朝(cháo)。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shèng)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
1、北宫黝:人名,姓北宫,名黝,战国时齐国勇士; 2、肤挠:肌肤被刺而屈服,犹言示人以弱; 3、目逃:眼睛受到突然刺激而避开; 4、一豪:同“一毫”; 5、挞:鞭抽棍打;市:集市;朝:朝堂;全句大意:就像在人多的场所挨鞭子抽打一样; 6、受:受辱;褐宽博:是以所穿粗布衣服指代地位卑贱的人;全何大意是:不受那身穿宽而肥的粗布衣者侮辱; 7、刺:刺杀; 8、褐夫:穿粗布衣服的人,代指卑贱者; 9、严:畏惧。
孟施舍(shè)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liáng)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舍(shè)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
1、孟施舍:人名; 2、视不胜犹胜:把不能取胜看作能够取胜; 3、“量敌而后进”三句:估量了势力相当才前进,考虑到能够取胜再交战,这是畏惧强大的敌人; 4、能无惧而已矣:能无所畏惧罢了。
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yào)也。
1、曾子:名参,字子舆,孔子晚年弟子之一,儒家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后世尊为"宗圣"; 2、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孔门十哲"之一,孔子死后,他来到魏国的西河(今山西河津)讲学,授徒三百,史称“西河设教”; 3、约:要领,关键。
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hào)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zhuì)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yào)也。”
1、子襄:曾子的弟子; 2、吾尝闻大勇于夫子:我曾经在孔夫子那里听到大勇的道理; 3、自反而不缩:反省自己觉得理亏;缩:直,即“横直”、“曲直”的“直”; 4、虽褐宽博,吾不惴焉:即使是普通老百姓,我也不去恐惧恐吓; 5、虽千万人,吾往矣:纵然面对千万人,我也勇往直前; 6、“孟施舍之守气”二句:孟施舍所守的是一身盛气,曾子却能有反省,循礼而动,所以孟施舍不如曾子所守的关键。
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yú)?”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
1、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如在语言方面无所获益,不必求助于内心;如在内心方面无所得,不必求助于意气;朱熹《四书集注》释为:“于言有所不达,则当舍置其言,而不必反求其理于心,于心有所不安,则当力制其心,而不必更求其助于气。此所以固守其心而不动之速也”; 夫(fú)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bào)其气。’”
意志是意气的统帅,意气是充满体内的力量。意志关注到哪里,意气就停留到哪里。所以说:'要坚定自己的意志,不要妄动意气。'"
“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何也?”
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 jué)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
1、壹:专一。
心志专一就能调动意气,意气专一也能触动心志。譬如跌倒和奔跑,这是意气专注的结果,反过来也使他的心志受到触动。
“敢问夫子恶(wū)乎长(cháng)?”
请问,老师擅长哪方面?
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1、浩然之气:盛大刚直之气;所谓气,是一种主观的精神状态,后世多把“浩然之气”理解为一种最高的正气和节操。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sè)于天地之间。
1、直养而无害:靠正直去培养它而不伤害它;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něi)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qiè)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
1、慊:满足; 2、事:服事,侍奉; 3、正:犹止也,即中辍停止。
它作为一种气,是合乎义与道的。没有这些,它就会萎缩。它是不断积累“正义”而产生的,不是偶然地有过正义的举动就取得的。如果行为有愧于心,气就萎缩了。因此我说,告子不曾懂得“义”,因为告子把义看作是外在的东西。对浩然之气,一定要培养它,不能停止下来;心里不能忘记它,也不妄自助长它。
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y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gǎo)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1、闵:忧愁、担心; 2、揠:拔; 3、芒芒然:疲惫不堪的样子; 4、其人:指他家里的人; 5、病:疲惫; 6、槁:枯萎; 7、耘:除草; 8、“以为无益而舍之者”六句:以为培养浩然之气没有用处而放弃的人,就像是不给禾苗锄草的懒汉;妄自帮助它生长的,就像拔苗助长的人。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危害了它。
“何谓知言?”
曰:“诐(bì)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
1、知言:指懂得辨析言辞; 2、诐:偏颇; 3、淫:放荡,过度; 4、离:背离。
偏颇的言论,知道它不全面的地方;过激的言论,知道它陷入错误的地方;邪曲的言论,知道它背离正道的地方;躲闪的言论,知道它理屈辞穷的地方。这些言论从思想认识产生出来,会危害政治;把它体现于政令措施,就会危害具体工作。如果有圣人再次出现,一定会赞成我所说的。
“宰我、子贡善为说辞,冉牛、闵子、颜渊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既圣矣乎?”
1、宰我、子贡、冉牛、闵子、颜渊:都是孔子的弟子; 2、善为说辞:擅长言语; 3、兼之:兼而有之; 4、然则夫子既圣矣乎:那么先生您已经是圣人了吧?
曰:“恶(wū)!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1、恶:文言叹词,表示惊讶; 2、子贡:复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孔门十哲之一,“受业身通”的弟子之一,孔子曾称其为“瑚琏之器”; 3、夫子圣矣乎:夫子已经是圣人了吗?
“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敢问所安。”
曰:“姑舍(shě)是。”
1、窃:私,私自;常用作表示个人意见的谦词; 2、子游、子张:孔子的弟子; 3、有圣人之一体:都有某一方面得到孔子的真传; 4、具体而微:全面的得到孔子的真传,但气象比孔子小些; 5、敢问所安:请问您自居于哪一种人呢? 6、姑舍是:暂时抛开这个话题。
曰:“伯夷、伊尹何如?”
1、伯夷:商末孤竹国人,孤竹君以次子叔齐为继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齐让位于长兄,伯夷不受。兄弟二人互相推让,终于双双逃走。到周武王伐纣时,两人叩马而谏阻。武王灭商后,两人逃到首阳山,不食周粟而死; 2、伊尹:商朝大臣,曾帮助汤攻灭夏桀。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处世的方法不同。不是理想的君主不去侍奉,不是理想的百姓不去使唤;天下安定就入朝做官,天下动乱就辞官隐居,这是伯夷的处世方法。侍奉不理想的君主有什么关系,使唤不好的百姓有什么关系,天下安定去做官,天下动乱也去做官,这是伊尹的处世方法。该做官就做官,该辞官就辞官,可以长久留任就长久留任,该赶快辞职就赶快辞职,这是孔子的处世方法。他们都是古代的圣人,我还做不到他们这样。要说愿意的话,我愿学习孔子。
“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
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
1、班:等同,同列。
曰:“然则有同与(yú)?”
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cháo)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
1、与:同“欤”,文言助词,表示疑问语气。
如果能有方圆百里的一块地方而由他们做君主,他们都能使诸侯来朝见而拥有天下。如果要他们干一件不义的事情,杀一个无辜的人而让他们得到天下,他们都是不愿去干的。这些是共同的。
曰:“敢问其所以异?”
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ē)其所好(hào)。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
1、有若:孔子的弟子; 2、污:低下,卑劣;阿:迎合;全句大意是:即使他们卑劣,也不至过分偏袒他们所爱好的人。
子贡曰:‘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yuè)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
1、等:等级,等次;这里是当动词用,有评等论级、评比高下之意。
子贡说:'见了一国礼制,就能知道一国的政治;听了一国的音乐,就能了解一国的德教。即使从一百代以后来评价这一百代的君主,也没有谁能违背孔子这个道理的。自有人类以来,没有比得上孔子的。'
有若曰:‘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dié),河海之于行潦(lǎo),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
1、垤:小土堆; 2、行潦:雨后路旁的积水; 3、萃:原意指草丛密集的样子,借喻相聚之人物或同类。
有若说:'岂只是人类有这样的不同!麒麟对于走兽,凤凰对于飞鸟,泰山对于土丘,河海对于水沟,都是同类的。圣人对于一般的人,也是同类的。这些都高出了同类,超出了同群。自有人类以来,没有比孔子更伟大的了。'"
原文:
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xiàng),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
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
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bēn)远矣。”
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
曰:“不动心有道乎?”
曰:“有。北宫黝(yǒu)之养勇也,不肤挠(náo),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tà)之于市朝(cháo)。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shèng)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孟施舍(shè)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liáng)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舍(shè)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yào)也。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hào)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zhuì)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yào)也。”
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yú)?”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fú)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bào)其气。’”
“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何也?”
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 jué)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
“敢问夫子恶(wū)乎长(cháng)?”
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sè)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něi)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qiè)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
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y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gǎo)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何谓知言?”
曰:“诐(bì)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
“宰我、子贡善为说辞,冉牛、闵子、颜渊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既圣矣乎?”
曰:“恶(wū)!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敢问所安。”
曰:“姑舍(shě)是。”
曰:“伯夷、伊尹何如?”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
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
曰:“然则有同与(yú)?”
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cháo)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
曰:“敢问其所以异?”
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ē)其所好(hào)。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子贡曰:‘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yuè)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有若曰:‘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dié),河海之于行潦(lǎo),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