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神子·大雪》

【宋】苏轼

(大雪有怀朱康叔使君，亦知使君之念我也，作《江神子》寄之)

黄昏犹是雨纤纤。晓开帘，欲平檐。

江阔天低，无处认青帘。

孤坐冻吟谁伴我，揩病目，捻衰髯。

使君留客醉厌厌。水晶盐，为谁甜。

手把梅花，东望忆陶潜。

雪似故人人似雪，虽可爱，有人嫌。

译文

昨夜黄昏还是细雨纤纤，今日早晨打开窗帘，大雪快要与屋檐齐平。长江宽阔天空低垂，大雪遮住酒家。孤独久坐吟咏诗词谁来陪我一起呢？擦擦昏花的眼睛，捋捋衰老斑白的须髯。

您可能正挽留客人，让他们饮酒沉醉。这如水晶般透明的白雪，为谁献上甜味？我手握梅花，向东望去，想起陶潜。雪花似故人，故人似雪花，虽然可爱，却怕有人嫌。

注释

1.纤纤：意思是轻盈、轻快；细微。

2.青帘：出自《旅寓洛阳村舍》，解释为旧时酒店门口挂的幌子；借指酒家。

3.冻吟：在寒冷天吟咏。

4.病目：眼睛患病，这里指昏花的眼睛。

5.捻：用手指搓转。

6.衰髯：因衰老而变白的须髯。

7.厌厌：饮酒时欢乐、沉醉的样子。

8.水晶盐：如水晶盐般透明的雪。

赏析

这是宋代大词人苏东坡的一首大雪词。《江神子》即《江城子》。题目中的朱康叔使君，为鄂州太守。

这首词作于宋神宗元丰四年（1081）冬天。此时，苏东坡被贬黄州将近一年。在此期间，他与黄州太守徐君猷以及鄂州太守朱寿昌往来密切。

每年重阳节，徐君猷都会请苏东坡喝酒，令歌妓助兴。每年大雪时节，朱寿昌也会邀请苏东坡前去鄂州喝酒，可惜东坡是待罪之身，岂能随便自由出访。适逢一场大雪，苏轼非常怀念朱寿昌，因而作此词以慰问之。

上阕一二句，黄昏犹是雨纤纤。晓开帘，欲平檐。是说，昨夜黄昏还是细雨纤纤，今日早晨打开窗帘，大雪快要与屋檐齐平。这是说一夜大雪来得之急、之猛、之突然，堆得仿佛与屋檐一般高。

三句，江阔天低，无处认青帘。是说，长江宽阔天空低垂，大雪遮住酒家。这是进一步从侧面烘托雪下得很大，连酒家几乎都无法辨认了。

四句，孤坐冻吟谁伴我，揩病目，捻衰髯。是说，孤独久坐吟咏诗词谁来陪我一起呢？擦擦昏花的眼睛，捋捋衰老斑白的须髯。他在另一首词《浣溪沙·半夜银山上接苏》有句“冻吟谁伴撩髭须”，与此句意思相似。这是写大雪中的孤独。昨夜大雪万千舞，今朝无人酒一杯。

苏东坡特别喜欢朋友来访，或者出去访友。叶梦得在《避暑录话》里记载，苏轼在黄州，每天早上起来，如果没有客人到访，就自己去拜访朋友，“设一日无客，则歉然若有疾。”

这样的大雪天，如此的美景，怎能不与朋友分享呢？于是，他写下这首词，寄给鄂州的老朋友，告诉他对他的思念。

下阕一二句，使君留客醉厌厌。水晶盐，为谁甜。是说，您可能正挽留客人，让他们饮酒沉醉。这如水晶般透明的白雪，为谁献上甜味？

这两句引用了李白《题东溪公幽居》的诗句，“客到但知留一醉，盘中只有水晶盐。”化诗入词，这是苏东坡填词的最大艺术特色。

写到雪花，怎能不写到梅花。于是三句就有了，“手把梅花，东望忆陶潜。”诗人手握梅花，想到了却是东晋隐士陶渊明。

雪花高洁，梅花高洁，陶渊明品质同样高洁。苏东坡借助于他们的高洁，意欲表达自己内心的高洁。

不管人生处于何种困境中，都不能阻挡词人诗意的目光，丢掉他高洁的人格。雪花如故人一样高洁，故人也如雪花一样高洁，虽然他们都那么美丽可爱，还是会有人嫌弃。

这些嫌弃的是什么人呢？想必不说也知道，就是一帮意欲陷害苏东坡于死地的新党。

苏东坡仿佛还没有从“乌台诗案”中吸取教训，依然用隐晦含蓄的词汇，发着心中的牢骚。

也许，只要词人活着一日，写诗抒发心中的抑郁不平就不会停下。“有人嫌”，包含了古今多少知识分子的无奈与辛酸啊。

大雪时节，读着这样一首重感情的诗歌，怎能不让人敬佩苏东坡如雪一样高尚的人格呢。

愿大雪时节，有人陪你踏雪赏梅饮酒，不负绝妙冬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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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严勇，文学硕士，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青年作家班第三期学员。现任泰州晚报副刊编辑，《稻河》编辑。已出版散文集《读书旅行》，文史集《泰州史话：运盐河边的城市》，随笔集《风韵泰州》。公开发表文章三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