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涧》王维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岀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这是一首小诗,属于《皇甫岳云溪杂题五首》的一首,是王维去皇甫岳的云溪别墅做客时的作品,也是组诗中最出名的一首。
时值开元盛世,政通人和,社会安定,岁月静好。王维的这首小诗正是一首闲适、静谧的写景作品,没有大的思想寓意,没有所谓志气高昂,只有对山水和自然的入微观察和静心体会。
相对于李白的诗“处处有我”,“字字皆我”的“有我境界”,王维的诗就是“无我”之境。作为一个山水画家,王维深刻地懂得如何构建一幅“诗中画”,或者说如何写一首“画中诗”,他是他作品之外的画家,写作品的时候就凌驾于作品之上,作品完成后则把笔一丢,人已不见。我们读李白的诗代入感极强,会随着诗仙的感情波动起伏,但我们读王维的诗,代入的是画外观者的身份,只会跟随着诗佛的眼光去感触他要表达的一切,至于领悟到什么程度,全凭自己。
《鸟鸣涧》在格式上是一首古体诗。王维的诗基本上都不按平仄关系来,读起来却通顺清朗,抑扬顿挫,毫无发音滞塞的问题。在格律刚刚形成的盛唐,这非常正常。因为平仄格律是一套不完全归纳法,多的是四声标注平仄搭配合理的发音组合未被收入平仄四套基本格律中去的情况。
我们从作品可以看出来,王维基本上是不甩格律的,而杜甫是格律的重要旗手,至于李白,他可能自己也搞不大清楚,反正有没有格律对他写诗毫无影响,写七绝他是高手,写歌行他更是高高手。这三位大诗人正是盛唐诗坛乱象中诗人们的三种态度代表。最终是杜甫一锤定音,决定了中国诗坛的走向。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赏析王维的诗,讲究的是用心体会。
“人闲桂花落”,这一句一直以来有歧义,因为下一句是“夜静春山空”,那么春天里哪来的桂花呢?这里有几个说法,一说是“春桂”,也就是山矾,这种解释是最务实的。另有一说就是文艺修辞了,认为艺术高于生活,金桂飘香,唯美至极,有何不可?但是这里还真不可。因为这是组诗,在内容上是写实的,不能全凭想象造成逻辑混乱。你要这要说的话,我还认为“春山空”也就是因为觉得这山太美了,就用“春”字来形容呢?
所以我们这里应该理解为“春桂”,文学想象在意识层面上可以汪洋恣肆、纵横九天,但是在世俗事物和自然景观上面必须要务实、细致,建立起基础的逻辑可信,才能说高于生活。李白的天姥山之文神鬼莫测、虚无缥缈,可他不也要在标题《梦游天姥吟留别 》中写清楚只是一场梦嘛,文艺创作高于生活,但绝不能脱离生活。
不过不管是什么“桂”,王维都没看见。因为这是深夜,他这两句诗实际上是在用声音写景色。他是听到的。此时的诗人应该是进入了冥想的阶段,因为实在太安静了,落花这种无声的变化都被他感知到了,从侧面描写山里的寂静。同时,用“春山空”这种春喧的意境反衬出“空”了之后的静谧。花开花落,都属于天籁之音,唯有心真正闲下来,放下对世俗杂念的挚着迷恋,才能将个人的精神提升到一个“空”的境界。
这里就很有“禅心”的味道了。
后两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还是在写安静,只不过换了景色,用的是更能衬托幽静的鸟鸣。这种以动写静的手法用的人很多,如王籍“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同样是以动写静,以声写景。月亮出来了,惊醒了山中的鸟儿,偶尔一两声的鸣叫更让山涧增加了空幽的感觉。
王维的作品,大都喜欢营造一种静谧的感觉,和他的山水画特别契合。这首小诗也就是这样,通过落花、月出、鸟鸣这些细小入微地观察和描写,反衬出大的环境、整座春山的幽静。
而这些动态的存在,让整个作品安静却不枯寂。
和平仄格律之类的规则相比,古诗词这种意境营造方法才是我们最应该体会、学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