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的诗歌冷峻、思辨,有很强的批判性和思想。由于当时特殊的社会形态和其本人所经历的心理历程,所以其诗更重视面向自己的内心世界和世界还有人性的质询与拷问,北岛的很多诗思辨清晰,对许多现象高度警示概括,给人以极大的艺术震撼力:
网
—北岛《生活》
生活就像一张网,或者说我们无时无刻不活在网里。诗人仅用一个字,就把生活从抽象中,从混乱中形象的概括出来。提到“网”,也许我们首先想到的是捕鸟、捕鱼的猎网,而诗人似乎也暗示,一旦我们进入生活的“网”,就无法逃脱。这不禁让人想起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中所写道的“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而婚姻也不过时生活中众多“网”里的一张,我们似乎就像蜘蛛的网,即是交叉处的节点,又是一个个细微的蛛丝,但永远无法逃出这网。
生活是一次机会
仅仅一次
谁校对时间
谁就会突然老去 —北岛《无题》(节选)
生命何等可贵,我们都是时光长河上的水花,我们都是第一次做人。“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也许只有时间消逝的时候我们才会注意时间。
你没有如期归来
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一次爱的旅行
有时候就象抽烟那样
简单—北岛《白日梦》(4.节选)
书页翻开
所有的文字四散
只留下一个数字
--我的座位号码
靠近窗户
本次列车的终点是你—北岛《白日梦》(4.节选)
“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很多人被这一句震惊到了,这句诗后来也被奉为北岛的佳句。白日梦,顾名思义,就是空无之谈,幻想而已。这首诗是诗人北岛上世纪80年代末去国离乡前写的一首长诗,分为多个小节,每一节描述了一个白日梦,这些梦又似乎是我们人生中不同阶段,不同年龄所产生的奇异幻想。这首诗很像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所执导的电影《梦》,二者在艺术表现手法上很相像。
塔影在草坪移动,指向你
或我,在不同的时刻
我们仅相隔一步
分手或重逢
这是个反复出现的
主题,恨仅相隔一步
天空摇荡,在恐惧的地基上
楼房把窗户开向四方
我们生活在其中
或其外,死亡仅相隔一步
孩子学会了和墙说话
这城市的历史被老人封存在
心里,衰老仅相隔一步—北岛《这一步》
全诗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似乎在描述一对处在感情崩溃边缘的恋人,伴随“塔影”等意象的转换,展现出主人公心中的彷徨与对爱人的思恋合不舍。挡在二人其中的仅是一步之遥,但恨仅这一步在心中如隔山海。第二部分进一步探讨我们的生与死好像也只隔这一步的距离。而最后所写出的,“孩子”和“老人”一幼一老,形成反差对比,衰老似乎也只隔一步之遥。正像是当今社会中“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两大社会问题,人与人的陪伴和交流甚少,孩子只能孤独的与墙为伴,老人所知的历史,被永久封存在心中,这是城市里的孤独与悲哀。
那些水泥电线杆
原来是河道里漂浮的
一截截木头
你相信吗
鹰从来不飞到这里
尽管各式各样的兔皮帽子
暴露在大街上
你相信吗
只有山羊在夜深人静
成群地涌进城市
被霓虹灯染得花花绿绿
你相信吗—北岛《地铁车站》
改革开放使中国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中国的对内改革先从农村开始,随后,中央正式批准广东、福建两省在对外经济活动中实行特殊政策,1965年北京第一条地铁建成,这是中国第一条地铁,九十年代初期,上海开通了上海市的第一条地铁。而作者所描写的,应该就是在当时时代背景下,中国部分农村与城市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农村人为了更好的生活,涌入城市,而在美幻霓虹灯下,所有人似乎都是一个样子,没人知道那一代人心中的悲与喜。
我,站在这里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没有别的选择
在我倒下的地方
将会有另一个人站起—北岛《结局或开始——献给遇罗克》
诗人反映了从迷惘到觉醒的一代青年的心声,十年动乱的荒诞现实。在如今来看,我们应该感谢我们可以生活的每一天,我们之所以看得到阳光,是因为有人为我们挡住了黑暗。
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北岛《一切》
本诗基调冷峻,但极具张力。全诗由十四个排比句组成,都以“一切”为开始,结构奇特。前十二句对于生活中的事绝大部分部都是消极的看法,忧思沉重,使人心受压抑。最后两句“爆发”和“死亡”、“片刻”和“宁静”、“冗长”和“回声”两两相对,形成极为强烈的反差。这是诗人对生活与那个时代的理解,生活本是喜忧参半的,快乐与悲伤是可以转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