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 李白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桥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这是一首四十六字的小令,通篇没有幽岩跨豹之奇情、碧海掣鲸之壮采,只寥寥数笔,竟让人为之惊叹艺术之力量。含英咀华,揽结秀实,每每循吟,重深此感。
第一韵,三字短句。万籁俱寂,忽有一缕箫声传来。只闻幽幽咽咽,轻绪柔丝,珠喉细语,无以过之,莫能名其美,无以传其境。一个“咽”字,便传尽了这一支萧的神韵。
第二韵,七字长句。杨雄《方言》:“娥、嬴,好也,秦曰娥。 ”此句读法 ,不是“秦楼——梦断——秦楼——月”,而是“秦楼梦——秦楼月”,中间以一“断”字绾联,这样读,方觉两个秦字,重叠于唇齿之间,更呈异响。曲词曲词,词之声律须与曲之音律相符。而承前启后的这个“断”字,也并非轻下。“断”字神情,与“醒”大异,与“梦回”、“梦觉”、“梦阑”也总不相同。为什么呢?醒、回、觉、阑,都是蘧蘧眠足,自然梦止,唯“断”字,分明有忽然惊觉,猝然张目之意态。以此,可知古人炼字之严谨。
箫声与梦的关系,应不是梦为萧断,而是先梦断而后闻箫声。此景可度:当秦娥之梦,猝猝惊断,方其怅然追捕之际,忽有灵萧,娓娓来耳根,两相激发,更助迷惘,似续断梦。
东坡尝云:“客有吹洞萧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四个“如”字,不啻为理解此处“咽”字的最好注脚。
箫声怨咽,已不堪闻,然而尤不似素月凝霜,不堪多对。秦楼人月,相对不眠,月正凄迷,人自惆怅,灞桥伤别,柳色青青,历经数年,又逢此际。闺中少妇,本不知愁,一登翠楼,心惊碧柳,于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以致风烟万里难相见。此时百感交集,箫声、断梦、明月、碧柳,皆为此情而生,为此境而设。
下阕,自春徂秋,已经几度,清秋素节,更盼归期有讯。当时首都长安的士女,每逢重阳九日,都会登乐游原。身在高原,四眺无际。向西一望,咸阳古道,直接长安,送客迎宾,车马络绎;此种应有驿使,传递佳讯。然而自晨及昏,音尘断绝,了无归讯。
至音尘绝三字,直入雷霆震耸!“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偏此三字,重叠短句一韵,立时山崩而地坼,风变而日销。
音尘已绝,早即知之,非独一日一时,而年年柳色,夜夜月光,总来织梦;今日登原,再证此绝。
西风残照里,独有汉家陵阙,苍苍莽莽,巍然而在。当此之际,秦娥一人一时之情,骤然升华为家国千秋万古之心。良人不归,汉陵长在。词笔至此,怨萧、断梦、明月、春柳,皆退于次位。
本词全篇两片,一春柔,一秋肃;一婉丽,一毫旷;一以“秦楼月”为眼,一以“音尘绝”为目——以“灞桥伤别”之家愁,引至“汉家陵阙”之国情。吾人所感,乃极阔大,极崇伟,极悲壮!四十六字小令之所以独冠词史、成为千古绝唱者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