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任安书段落大意概括(司马迁报任安书原文)
司马迁的《报任安书》是一封写给朋友任安的书信,字里行间浸透着一种浩然之气。这是一篇拒绝别人的文字,但是拒绝的非常诚恳,既委婉又直接,文字豪气磊落,感情迂回曲折,意气悲壮淋漓,其中的无奈纠结、悲愤痛苦,让人不忍卒读。
近两千年前的一封信,如今读来仍旧震撼人心,它如何有那么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值得后人一读再读?如果把《报任安书》看作一篇散文,那么从文章的艺术结构上看,它线索清晰、层次严谨、首尾相合,将感情和观点结合的非常完美,实乃一篇气贯长虹,塞乎天地的奇文。
《报任安书》开篇——
"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
首先,从文字上来看,司马迁开头点题,交代了任安来信的内容,希望自己能够推举人才,并点出了对方不满的情绪。司马迁是一个直接而坦荡的人,他点出这封回信的主题之后,开始了自己的辩护之路。
"仆非敢如此也。"这是一句总结辩护,"我"并不是这样的人,虽然自己没有在推举人才这方面出力,也不是故意为之。但是辩护若让人信服,也要讲究方法,而司马迁的辩护方法是曲折二千。
曲折一:"仆虽罢驽"。"我"虽然有点愚笨;
曲折二:"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也曾听到过德高才俊的前辈遗留下来的风尚。"亦尝",乃其二。
曲折三:"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如今"我"的身体已遭受摧残,在朝堂上稍有动作,便受到指责,即便本意想对事情有所增益,结果反而有害无益。所以,"我"不能站在人们的前面,而且只能独自忧闷而不能向人诉说。这是从现实和心理两个方面叙述了自己目前所处的现状,"是以",是他的第三曲折。
曲折四:"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司马迁用了一个谚语,钟子期和伯牙的典故,引出观点,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表示的意思是"我"个人是很明白你的用心的。
但是,"若仆大质已亏缺,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即便"我"品行高洁,身负大才,但是因为身体残缺,更让人发笑。无论如何,"我"都是一个没有话语权的人而已。
此前,之所以没有及时给你回信,是因为诸事忙碌,匆匆忙忙地没有些微空闲来详尽地表达心意。如今,朋友你即将被行刑,"我"且向你表明我的一番心意。
司马迁以迂回曲折的方式说了自己的心事,而且还是无人可以诉说的难堪,一方面是请任安不要怪罪于他,另一方面也是倾吐自己的痛苦,那份隐秘而无人理解的痛苦。
在书信中,他剖析了自己的内心:
首先,司马迁给出了为人君子的五大标准——
"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
司马迁从心性、行为、选择等方面都给出了自己心中的君子标准,智勇仁义爱。但是悲哀的是,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了。因为什么呢?因为自己受了刑罚,而且这个刑罚还是最具有侮辱性的一个,宫刑,"诟莫大于宫刑"。
通过前后的对比,司马迁将这个社会所共同默许的规则摆开了讲,自己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受了宫刑,辱没祖宗,败坏门风,还谈什么理想呢?不能了!司马迁对于宫刑的一腔怨恨,全在这里。
这种怨恨有多深重呢?他从古说到今,切切之恨,都在笔尖。
"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
孔子因为卫灵公与宦官雍渠同坐一辆车子感到羞耻;赵良因为商鞅靠了宦官景监的推荐而被秦孝公召见心怀不悦;袁丝因为太监赵同子陪坐在汉文帝的车上而为之色变。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尚且因为宦官阉人的身份而视他们为耻辱,何况其他人呢?这是人们古已有之的观念,如今更不用说了。这一笔一笔,一句一句,皆是怨恨。
前面做了铺垫,即人们耻与宦官同列;后面又说到"如今朝虽乏人",就算朝中缺少贤臣良才,也轮不到"我"来推荐。且说"我"不能推荐天下豪杰,就算有这个能力和权利,旁人也未必愿意让"我"这个受过宫刑的人来举荐。这是对任安的再次解释。
然后,司马迁分为4个层次说明了自己的难处。
其一,对上,不能对君王尽忠和报效信诚,而获得有奇策和才干的称誉,从而得到皇上的信任;
其二,不能给皇上拾取遗漏,补正阙失,招纳贤才,推举能人,发现山野隐居的贤士;
其三,对外,不能备数于军队之中,攻城野战,以建立斩将夺旗的功劳;
其四,就算从最次要的方面来看,也不能每日积累功劳,谋得高官厚禄,光宗耀祖。
以上,四句总结,朝廷内外,"我"无一建树。以前,"我"也曾置身于士大夫的行列,在朝堂上发表些不值一提的意见。如今,身体残废,处在卑贱者中间,还想昂首扬眉,评论是非?这不是轻视朝廷、羞辱当世的君子们吗?
司马迁不仅在给任安解释自己不能推荐人才的原因,而且还将心中对宫刑极度的愤恨的情绪宣之于笔下。特别是最后一句,"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唉!唉!像我这样的人,尚且说什么呢?尚且说什么呢?司马迁特此复言两句,四声痛彻心扉的叹息,将心中之恨表露无疑。
在文字上,司马迁写的有气势,有铺陈,有直有曲,面面俱到,笔笔恰当,把情绪推到了极致,就像一根琴弦被拉到极致,突然崩断,声音戛然而止,但是余音绕耳,不绝于缕,给人一种心灵的震撼,具有重大的感染力。
此后,司马迁另起一笔,"事本末未易明也。"简单一句话,不仅将自己的情绪铺展开来,而且还做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把自己如何成了这样的一个状况做了解释和阐述。
因为什么呢?因为所谓的"李陵之祸"。
公元前99年,李陵抗击匈奴,因寡不敌众,弹尽粮绝而失利,更加之贰师将军李广利拒不发兵救援,终至兵败而投降。朝野上下为之震惊而哗然,诸多臣子纷纷视汉武帝的脸色而言之,纷纷对李陵落井下石,欲置李陵于死地。
而司马迁虽然与李陵并无交情,但是按他平时的观察,他认为李陵是一个"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的人,"有国士之风"。特别是在匈奴入侵时,李陵能万死不顾一生,赴国家之难,这更比那些全躯保妻子之臣要高尚得多。不能因为举事一不当,就夸大其短,落井下石。李陵的失败,主要是由于寡不敌众,而他的浴血奋战、拼死搏斗,其功劳足以暴于天下。他身虽陷败,却更可能是为了寻找机会脱身而报效国家,"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司马迁为李陵的辩护出于一片公心。
所以,面对武帝召问,司马迁以拳拳之忠,款款之愚,力排众议,仗义执言,以致触怒龙颜,被定诬上之罪,将临大辟之刑。"诬上"之罪,是诬罔君臣使事失实,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但是"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于内,因为家中贫困,拿不出钱来赎罪,于外,又因为无人伸出援手,司马迁遭受了极具侮辱性的刑罚,宫刑。
宫刑,不但摧残受刑者的身体,更是对受刑者精神上的折磨,因此,腐刑对受刑者具有双重惩处的功用。
文中"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菙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
司马迁历数十种"不辱"和"受辱",用排比、对比、引用等多种手法,写出人生各种耻辱,突出腐刑之不堪忍受,暗含着无限的悲愤。
司马迁选择宫刑,其实就是选择了一辈子的屈辱和生不如死。
可是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我"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如蝼蚁一般,无人知晓,更无人在意。"我"有着心愿未了,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司马迁将个人的价值置于历史长河中来衡量,思索再三,终于使他摆脱了平常"死节"的束缚,选择了一条更为考验人的精神和意志的坎坷之路。
况且,"西伯,伯也,拘牖里;李斯,相也,具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
这些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天下,及罪至罔加,尚不能引决自裁,何况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呢?
"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这一句话,是全篇文章的中心,是全文重点。司马迁不怕死,怕的是内心的志愿未达到,文章就不能在后世显露,所以他不想自己就这么平平庸庸地死了。
司马迁将自己受刑前后的心理状态写出之后,又虚提一笔,然后将自己做此选择的原因事由娓娓道来。"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司马迁行文纵横捭阖,他几乎是上下三千年,纵横九万里,如数家珍般地例举出许多古圣先贤的动人故事和殊勋业绩,尤其是他们身处逆境磨难之中不忘著书立说的壮举,这种一事接一事,一例接一例,连类而及的排比,思绪涌发,气势浩荡,既使人们感受到司马迁与他们之间"古今情同",一脉相承的联系,又点明了他如今作此种人生选择的缘由,不能因为身有残缺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和初心。
为自己打气,为理想壮行,他立志追踪效法,共铸民族之魂,同建君子风范,庶几立于不朽。
他的初心就是"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好一个"成一家之言",司马迁的这个宣言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
何其豪气!何其快意!且看司马迁的国士之风,且看他毫不动摇的初心,即便是让他千次万次地被侮辱,他也不会后悔!只要有朝一日,让《史记》传给可传的人,再让它流传进都市之中,如此便足矣。
"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罢了,这些只能向有见识的人诉说,却很难向世俗之人讲清楚啊!司马迁叹息,这个世界上可言志者无一二,只好说给自己听了。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该讲的都讲了,遂另起一笔,既是结束,也是对世事做感叹。人生正在爬坡时期,在快意生活时候,突遭横祸,在外受人耻笑,"重为乡党所笑",在内痛苦不堪,每天如若行尸走肉,"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
只是,自己的人身自由,不能由自己做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得从俗浮沉,让时间的流逝来期望自己慢慢想开。"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
最后,司马迁又回到了书信的开头,"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前面洋洋洒洒几千字都是为了给任安解释他为什么做不到这个事情,形成了一个闭环结构。这种严密的呼应、照应,直接把文章框架定稳了。
直观的看,《报任安书》是一份答复任安的书信,解释自己没能听从他的话"以推贤进士为务"的原因;从深层次来看,这封信主要是表明自己为完成《史记》而殉身的决心和意志,一种深蓄的奇伟磊落之气穿透痛苦人生,直指个体生命价值的巅峰。
整篇文章既一脉贯通,清晰而严谨;又纵横裨阖,迁曲而畅尽。"人品须直,文章要曲",这两方面在司马迁的身上得到了谐和完美的统一。
看罢此文,读者心中为司马迁唏嘘叹惋。司马迁心中复杂的情绪、感慨、愧疚、痛苦、后悔、无奈、伤心、自豪等等,各个情绪搅在一起,沉郁太多,理不清,说不透,也无人可说,义无人理解。所以他最后说,"死日,然后是非乃定",是非功过,留待后人盖棺论定罢。
为人臣子,司马迁欲了却君王天下事,然而换来的是尽职获罪,忠言催祸,能无怨乎?怨矣。但是他却浴火重生,凤凰涅槃,最终赢得生前身后名。司马迁的伟名及其旷世之作《史记》 的价值,将与山川共存,与日月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