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完全舒展的季节。

溪岸。事实上是对面的溪岸，一片明媚的红在水雾淡袅里铺展开来，那明媚就像初尝爱情少女羞怯的薄醉，谁也不能拒绝那份美丽的迷惑。

并没有幻想。只有拥拥挤挤的阳光，拥拥挤挤的花朵晶亮的眸子。在醉意的阳光中，我走过一段曲曲折折的记忆 ，然后拉了爱人的手在溪石上跳跃，水笑，花笑，我们也笑。

那些装饰风景的牛羊从草上抬起头来，一声声叫唤，被风牵着向前移动。

在风景一角，映山红濡染的牧童在吹奏叶笛，那些收藏不住的音符，三五成群的，在花季边缘流浪。

阳雀啼过，细雨梳过的映山红鼓突着心事，红唇含露，笑意点亮的温柔，一再透支我内心世界的感情。然而我得意地哼唱着，面对鲜灵灵的乡间，一朵朵欲掩还彰的美丽的脸。水和石头的碰音像金属着意敲打丝弦，颤怯怯的王争琮，一下一下地侵入我的听觉。

我看见爱人的眸子闪着欣喜。她的青春仿佛一下子复活了。“来”她说，拉着我的手，小心地走到一群映山红面前，如少不更事的女孩，俯身去吮吸花唇轻衔的珠露，那神态若啜饮琼浆，惹人心动。

在风景线外，我的体内溢满了膨胀起来的欲望。“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而它们——成群的、连片的、成堆的对着我。”那一瞬间，好像爱人也成了花中仙子，裙裾飘洒着，情感汹涌着，我无法捕捉纷飞的情愫，我沉着而漫不经心地鉴赏这一切。热闹的夏天，有歌声在花儿更烂漫处飘，似有似无中，我羽化的思绪便飞远了。

并不想说什么。当风的瘦脚从我身边走过，我又听见了那歌声。太阳在我无雨的意念里，缓缓升华，如一场刚刚开始的恋爱。于是我知道今生今世我思想的房间再也不会潮湿，其实我眼里显现的爱人，我用思念深深锁住的爱人，就是一幅不须装裱的风景。有时我真想变成一只小小的蜂鸟，在笛韵与共阳光悠悠飘散的夏天，叼着生命的音标，来际会自然与人的花季。

一片燃烧的红夹溪舞蹈，谁能诠释它们晃荡的陶醉？谁能诠释染了几分喜庆色的溪水醉了落红的野鱼的唼喋？而一只水鸟贴水飞来，口扑地落在云影半遮半裸的枝头，其枝也颤，其鸣也颤。是的，那鸟赤着尾巴面对我们，试图告诉我们什么。然而，它能告诉我们什么呢？欣喜抑或忧伤，无非都是人的猜度。

现在，我就像一个受到爱情迷惑的男人，温驯如一只小羊，一块草地让我欢欣，一枝花儿让我呆想。我拉着爱人的手，在一片洒满阳光的土地上，读一组中国西部的山地画，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风景”这个语词作为它们的诠释。

我莫名我的宁静为何要零乱。我并不打算表达什么。功利、习俗、理念、歌谣、 爱情和成熟的忧伤，浅溪卵石般裸露出来，似乎注定要与这片飘泊着翅膀、音乐和阳光的世界合体为一。

其实我走近的是一个完全舒展的季节，因了走近的缘故，我发现我的心中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