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首先,《相思》又名《江上赠李龟年》。评论家一般都认为是王维创作的,是一首借咏物而寄托自己思念某人(其实也是让某人思念自己)的诗。全诗自然明快而又委婉含蓄,当时的乐人李龟年为它谱曲,流行于江南一带。
其次,解释部分词语:1.红豆,一种生在江南地区的植物,结出的果实像稍扁的豌豆,鲜红色,其果实不可吃;北方也有红豆,不仅好看,而且好吃,但与诗中所指不同。2.采撷(xié),采摘。3.相思:这里不是指互相思念,而是思念某人。
最后,赏析这首诗。
一.说说这首诗为谁而写。这首诗既然又名《江上赠李龟年》,按理就应是写诗人与李龟年交往的情谊。那么,李龟年是什么人呢?李龟年是唐代开元初年的著名乐人,既善于歌唱,又善于作曲,还会多种乐器。唐玄宗时,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兄弟三人创作的《渭川曲》就受到唐玄宗的赏识。可以想象,这样的乐人请他们演唱的是哪些人,其收入又会是怎样!安史之乱后,李龟年没被安禄山抓到,而是流落到江南。当时杜甫也在江南。杜甫有一首题为《江南逢李龟年》的诗,就是在一次听到了李龟年的演唱后写的。诗云:
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
后来李龟年流落到湖南湘潭,在一次宴会上演唱了王维的五言诗《相思》,可能也为了表达希望唐玄宗南幸的心愿。但此时唐玄宗已是风烛残年。李龟年感慨多多!据说,他唱完后突然昏倒,昏迷不醒;四天后才苏醒过来,不久郁郁而死。这里再多说几句:李龟年演唱王维的《相思》,是不是也充满对王维的思念的!
据此,我们可以推断,《相思》这首诗应写在安史之乱之前。为什么这样说呢?一是当时唐玄宗与达官贵人对李龟年十分赏识,而王维不仅在朝为官,而且也精通音乐,当然不会不接识名冠京师的李龟年;二是安史之乱时,王维被安禄山所逼做了伪官,而李龟年则有幸逃亡到南方,他与王维无缘相见。
二.说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这两句诗的妙处。
1.起句“红豆生南国”妙在何处?表面上只有两层意思:一是说李龟年要到南方去,二是说那里有一种红豆。南方的东西多了,为什么只说红豆呢?原来这种红豆有动人的故事。据说,生于南国的红豆,它的果实又红又圆,很好看,南方人常常采摘下来,作为装饰品佩戴。还说古代有一位女子,她的丈夫战死在边疆,她日日思念,夜夜哭泣;最后哭倒在树下。不久化为红豆,在春天的时候生长发芽。于是,人们就称红豆为相思子。这样看来,王维起句就写“红豆”与“南国”,其用意非同一般。
2.“春来发几枝”又妙在哪里?也许有人说,“春来发几枝”不是在问,而是说红豆在初春时只生长出不多的枝丫。这样说恐怕不妥:因为说红豆初春时只长很少的枝丫,好像没有根据;而且枝丫长得多或长得少,与诗人写这首诗要表达的思想感情毫无关联。其实,这是个设问句,诗人似乎是对朋友说:你到了南方仔细看看,然后告诉我,初春时,红豆长出来多少枝丫呀?诗人哪里是在问红豆?他明明是通过设问来寄托对朋友的思念之情呀!而这个寄托,只有看了后两句诗,才可以领悟到。请问:这又是怎样一种独出心裁的艺术?
三.说说“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两句诗的妙处。有的评论这样写道:“这首诗是青年王维所作爱情诗的代表。该诗由物感怀,借助红豆鲜艳色彩和有关的动人传说,以含蓄深沉而清新流畅的语言,传达浓烈的相思之情,十分感人。”
这样的分析实在不敢苟同。
1.古诗词中,“相思”一词不都是用来指男女之间的爱情,有时也用来表示朋友之间的友情。比如白居易的《偶作寄朗之》:“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其中的“相思”就是思念他的朋友皇甫朗之。这首《相思》诗中的“相思”应指王维思念李龟年,或者也可以说,是王维相信李龟年会思念他。
2.“愿君多采撷”是说,希望李龟年多采摘些红豆。为什么要多采摘呢?说句开玩笑的话:你想我时,就去采摘红豆吧!多多地采,就是永远地想念我呀!噢,说不定王维还想请他的朋友多采些红豆连串起来,作为项链佩戴呢!
3.“此物最相思”是全诗点睛之笔。尤其是“此物”两字简直是神来之笔!想想看,如果把“此物”改成“红豆”“此豆”或“此果”,那就毫无诗意了。因为用了“此物”这两个字,不仅避免了用字重复,而且与“睹物思人”这一成语的丰富含义融为一体。啊,原来王维心里想着朋友,他虽然也明明知道朋友会同样想念自己,但还是有几分担心:万一这小子事多忘了我怎么办?于是,他用“愿”“多”这样的能愿动词和形容词,又用了“红豆”与“此物”这样含义相同而各具色彩的名词,最后干脆用“相思”这个动词,倾吐出自己对挚友的深厚情谊!
4.对于“相思”这个词,我还得多说几句。
人们看到这个词总会想到“相思病”,而且总把“相”字理解为互相的意思。其实,这是不对的。“相”这个字往往用在某一个动词的前面,语法专家都把它叫作副词;而且好多语境中,“相”当互相讲。但,在特定的语境中,它就不能理解为互相的意思了。如“儿童相见不相识”中的两个“相”,就决不是互相的意思,而是指“我”(贺知章);再如《聊斋志异·狼三则》“狼不敢前,眈眈相向”中的“相”,也不能理解为互相,而是指屠户,“眈眈相向”意思是(狼)瞪着眼对着屠户。这两例中的“相”,都表示一方对另一方有所施为。“相思”也同样。比如“这孩子路遇一个美女,回家后便得了相思病。”你说,这里的“相思”能解释为互相思念吗?恐怕只能解释为“想那美女”了吧!
综上所述,王维诗中的“相思”中的“相”,也不是互相之意,而是指思念人的;“相”即是指“思”所涉及的对象。若问,“此物最相思”怎么讲好呢?我觉得可以讲作:“这种红豆啊,最能勾起思念我(王维)的心绪呀!”当然,诗人是既希望朋友每看见这种有特殊含义的红豆,就能想起“我”,也暗示朋友:“我”也正在思念“你”呀!
请读者想想:王维这首《相思》诗的奥妙之处是不是还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