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不知老将至(关于丹青不知老将至的作文)
人物简介:
潘直亮,1941年生,湖北武汉市人。1962年高中毕业后从事教育工作,1971年调至孝感日报社。兼职:1987年孝感市(孝感地区)美协副主席,1991年孝感市(孝感地区)美协主席,1992年孝感画院院长,1995年5月任孝感市文联副主席。现为中国美协会员,湖北省美协会员,孝感市美协名誉主席。
引言
潘老曾发给我一段个人简介,初次读到让人心生亲近之感,更能感受到潘老率真、朴实的个性。他这样写道:
"年届古稀。平生以丹青为稻粱谋,然亦视丹青为至乐耳。年轻时,矢志画画。不知天有几高,地有几厚。西画中画、古法新法、山水花鸟、人物走兽,认定只要刻苦加用心,不信男儿事不成。然时光瞬逝,成效甚微。后经达人指点,方醒“艺多不养家”。及近而立,专攻人物。经年后,随时世容通,乃执着佛心禅意书画于唯一。近年,有《五百罗汉全图(手卷)》《十八罗汉全图》《百佛图》《扇面百图》《高士百图》等作品问世,有《潘直亮画集》《画家潘直亮》《潘直亮水墨选》等专集出版。有海内外多次展览之经历,有行内外数个机构之虚衔,不提。"
潘老今年八十有一,曾任孝感市美协主席,是当今孝感画坛资历最老的一位。上个月,我带着无比的敬意在潘老家中对他进行了专访。潘老满头银发,身着红色格子衬衣配蓝色牛仔裤,看起来神采奕奕。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讲述中,他有条不紊,声音洪亮,情至甚高处,也会手舞足蹈,逻辑之清晰和精气神之充沛,让我这个年轻人都自叹不如。
潘老自幼自学绘画,几十年来笔耕不辍,年轻时画连环画在全国就小有名气,五十多岁从孝感日报社退休后南下广州,成了一名职业画家,客居羊城二十年,在大陆内地和台湾及海外办画展数十次,直到75岁才回到孝感颐养天年。
潘老在讲到自己画画“走市场”时,似乎颇有心得,后来又觉得宣传出去不太妥当。艺术大师齐白石在《白石老人自述》中讲述自己一生从艺的经历,也是以卖画、刻印为生。我想,艺术创作也是一种劳动,苏东坡就曾有“我生无田食破砚”的感慨,何况是在当前商品经济时代呢。相反,作为职业画家,他们勤奋地创作也为其艺术成就奠定了基础。
潘老的艺术成就和艺术特色已有很多业内人士褒奖和赞许,本文便不做赘述。
面对这样一位走过漫长艺术生涯仍精神饱满、屡出佳作的画坛前辈,我更想了解的是他怎样回忆自己的从艺经历和艺术生涯?又有什么样的人生经验和教训可以告诫给年轻一辈?
为了更真实地呈现潘老的人生经历和思想感悟,以下内容以潘老自述的形式展现。
我祖籍是原来的汉阳县,现在叫武汉市蔡甸区。我是原来的汉阳县高庙公社独山大队六小队贫农社员潘直亮。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是在农村,我的亲生父亲是二十四五岁就因患肺结核(百日痨)去世了,家里只有祖母、母亲和我三代三口人,典型的“孤儿寡母”,当年在我们农村是比较受歧视的。
因为我是家里的独苗,家人怕我出去玩水等遭遇不测,所以小时候上学之前一直被关在家里。当外面下雨下雪天气不好时,祖母和母亲在家里做针线活,我就用她们夹鞋样的纸本来画画。小孩嘛,一画画大人就夸:画得好,不简单!我就非常有成就感,用饭粒把画粘到墙上,邻里见了也夸赞不已,实际上是大人们逗小孩玩而已,但当时那种成就感于我而言相当于成年后作品发表于报刊差不多。所以我到现在还是认为,对小孩的鼓励是最好的教育。
再大一点就有小人书,我照着小人书画,我后来画人物画应该说是从几岁时画小人书开始起步的。
我7岁开始念书,先是念了两年私塾。教书先生是我们潘氏家族的一位长辈,据说年轻时在清朝当过县太爷,我们那时念《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千字文》等,每天要背一段课文,写几页毛笔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课目内容。后来解放了进入官学。因为不认识“洋码字”(阿拉伯数字),没学过“算术”,只能从头来,所以我是从9岁开始接受正规的教育,读到高中毕业是21岁。
从小我的课本里所有的空白处都被我画得满满当当。为了画画,我从上私塾起就不知道挨了多少打。课堂上老师一不在面前,我就自己在下面画画,上私塾时挨戒尺、被打屁股,上小学后就被罚站。在读书的经历中,一直到高中,我都是经常被罚站的,都是因为画画的缘故。
高中毕业回到村里后,我当年这个稀缺的高中毕业生,被委任民办小学的副校长。虽说是副校长,但工资待遇还是和生产队社员一样记工分。年底与生产队结算,因为身体弱,只能记“妇女分”,多数年份,我们家决算时都是“超支户”。好在我从1964年便开始在报刊上发表作品,孝感报一幅画1元(插图5毛),可以抵生产队5-10天的工分值。湖北日报等会更高些。说来惭愧,人家学画画是为了追求艺术,为了所谓人生理想。而我此刻画画只是为了能补贴家里过日子。
我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发表在报纸杂志上的画不少,在调到孝感报之前,我在农村时已经发表了包括绘画和文字在内的500多件作品,当时的文字稿叫《革命故事》,现在叫《短篇小说》。当然那时候我也沾了个光:有“汉阳县高庙公社独山大队贫农社员潘直亮画”这个身份,我当时投稿的署名就是这个,就凭这个头衔我就沾了很多光。
1970年文革搞得正火热的时候,国家提倡要让各行各业恢复正常运作,孝感报马上要复刊。上头有个决策,要从工农兵当中选那些根红苗壮,有一定业务能力的人,充实文化战线。那我老潘就又沾光了,出身好,又会画画,这样我就从农民一下变到孝感报的编辑,也就是干部身份了。其实当时《湖北日报》也要调我,只是我到孝感来报到时,“革委会”的一位同志说,人才不能外流,首先要本地区,这样我就留在了孝感报,一直干到退休。
我从小画画,都是自学,没有进过科班和专业训练。我常常自嘲:我是游击队的干活。
直到我高中毕业后回农村,才遇到下放到我们那里的武汉市的知识分子,其中就有搞美术的老师。我就请教人家。虽然那时我没有能力配置应手的绘画工具和学习资料,但是他们给了我一些画画上的指导,对我有影响。
后来我在蔡甸读汉阳一中,就有机会去县文化馆阅览室看画报,有了点小钱后就去新华书店买娃娃书,就是人们说的连环画,然后照着画。曾经娃娃书就是我的老师。
后来我自己也开始画连环画投稿。画连环画有个最大的好处是锻炼人,现在我们国家很多知名画家年轻时都是画连环画出身。因为连环画前面画人物,后面画背景,背景有时是山水画,有时是花鸟画,人物的前面要摆些道具,那就是静物画。逼得你必须画许多不同类型的物体。
潘老绘制的部分连环画册
我早年遇到一位高人,他是原来在旧社会当过文官的,这个老师告诉我说,艺多不养家,你不要什么都搞,你文章也要写好,你画也要画得好,你还要教书教得好,你还想把校长当好,你肯定到时候一件事也做不好,你应该搞你自己比较突出的地方去搞。我听取了他的建议,后来我就走上了专攻人物画的道路。他还说,一个人必须要有大的视野,不要被眼前小小的成绩所陶醉。想得到周围小范围的称赞夸奖是很容易的,比如你穿件新衣服,就会得到人的称赞;但是你想得到大范围人的认可、不否定,就非常不容易。老人一席话,我终生难忘,终生受益。
我真正比较规范地学习就是到孝感报以后,美术编辑的工作要求我在专业水平和理论水平上都有所追求和提升,报社同事个个都是有“几刷子”的,环境逼得我不得不产生敬畏之心。
孝感师范专科学校(湖北工程学院前身)美术专业有一位何老师,他给学生上课的教材中有一种某国画系的教材,手工油印的,没有插图只有文字,我就借回来抄录,认真读,反复实践。孝感县文化馆经常搞学习班,我都会认真参加参加。
就像年轻人中有追星族一样,我也有自己追的星。我最佩服的人是国画界的刘国辉老师,浙江美术学院的教授。他只比我大两岁,画连环画比我早,他的连环画在全国当范本。他的画很好,但是这个人却异常低调,他有一本书叫《水墨人物画探》,名字起得真好。他是博士生导师,他出的书起名水墨画技法等都可以,但他只说水墨画探。这本书我至少看了10遍不止,常读常新。我深知,我天生智商偏低,记忆力也差,如此努力,成效也不过尔尔,倘若苟且,岂不了了。
应该说我的学习精神还是可以的。今年81岁了,还在坚持写生,还研读技法书籍,也虚心向画得好的年轻人学习。现在条件好了,网上一些自媒体的文字、图片、视频也都在学习。
潘老在家中上网
现在硬件条件好了,身体素质却跟不上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年轻的时候应该更加谦虚努力的学习才对。
我到孝感日报之后,农民的身份一下子得以转变,内心很满足,所以也让我很长时间里没有更大的目标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副作用,限制了我艺术生命的成长。我关在自己的小地方,还蛮自足。心想在孝感,我的作品多,就有点盲目骄傲,盲目自满。
但也是因为在报社工作的缘故,可以去全国各地出差,我就得以在各地看画展。1979年的一次看画展,使我挨了当头一棒,让我清醒了许多!那年我接到了出版社的一个连环画任务,要到长白山去采访写生。路过北京,我第一次到中国美术馆看展览,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原作,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多高人能进入这么高端的艺术殿堂!
后来每到外地美术馆去看一次,我就悲哀一次,就胆怯一次,就开始自卑。为什么?人家画得那么好,我不可能画得那么好,我从来没想过能赶上他们,更不敢想能超越他们。
我现在越活,胆子越小。尤其是去海外办画展,看了罗浮宫等世界顶尖级艺术品,去的地方越多,胆子越小。看的画展越多,胆子越小。
潘老在各地办展的合影留念
说老实话,我现在是谨小慎微,画个东西生怕画坏了。看到别人好的作品,就会明白你算个什么呢?你只是机缘好,实际上你只是找了一个生存的缝隙,摸索了那么一点小规律,占了点小便宜,吃了两口糖,无非就这样而已。
现在我在孝感看到一些年轻人也画得那么好,虽然那些年轻人我不熟,但是看到作品我就觉得画得太好了,觉得自己望尘莫及。但是也看到后一辈很多年轻人走上了我年轻时的老路,安于现状,真是非常可惜。
绘画的学问太深了,尤其将来要在这个领域占有一席之地,自己要有一些成就 ,太不容易了。
所以我现在要推心置腹地跟我们后一辈人讲,一定要谦虚谨慎,厚积薄发,一定要把知识搞得非常扎实,然后还只能露一点出来。就好像我能挑一百斤,但是我总是只说自己只能挑五六十斤,最终我只挑八十斤,还不能把100斤真正挑在肩上,否则人会受伤的,这就是厚积薄发。
我从广州回来之前,就开始绘制大的500罗汉图,宽度将近30米,高度是2.5米,慢慢正在画,争取有生之年完成,给后人留下来。
潘老绘制五百罗汉图
现在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重身体,少生病甚至不生病。因为到了81岁了,实事求是地讲,你有再大的雄心壮志,也是日薄西山,秋天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了,哈哈。少生病或者不生病不是怕死,而是生病之后会拖累社会甚至子女和家庭。而且,年龄活得越大,走得也会越快,越“唰啦”!
这个年纪还不顾一切地去画画,一定要达到什么境界,超越自我,这是不切实际的。嘴巴说得过瘾可以。我的想法是,努点力,让退步的慢一点就阿弥陀佛了。老年人的画技肯定是慢慢退步的,人家说姜越老越辣,越老画得越好,那是鼓励你的话,你别把这个当真。
潘老打理的自家院子,绿意葱茏,幽静雅致
泼墨仙人图 68cm×68cm / 2002
面壁图 96cm×60cm / 2012
五百罗汉28屏之1-4 244cm×90cm×4 / 2019
四大高僧·唐玄奘 140cm×68cm / 2017 四大高僧·达摩 140cm×68cm / 2017
四大高僧·惠能 140cm×68cm / 2017 四大高僧·弘一 140cm×68cm / 2017
知音图 68cm×68cm / 2014 醉酒图 68cm×68cm / 2014 听松图 70cm×70cm / 2012 观鱼图 70cm×70cm / 2012
和平·吉祥 160cm×187cm / 2003
我运动我健康 138cm×68cm / 2007 金色夕阳 180cm×96cm / 2013
将军的大洋梦 36cm×116cm / 2019
挺进大别山
我心澎湃祝福党
腊月 70cm×46cm /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