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起时,四周便影影幢幢看不真切了,深山里顿时添了可怖的气息。
人迹罕至的树林深处,却立着位年轻公子,他已在那座小巧而古拙的院落外等了一天,他在等心爱的姑娘回来。
这里跟一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看到的场景一样,有桃花,有柴门,有石凳,唯一的不同是没有了姑娘。她去哪儿了?出门了?搬家了?又或者……嫁人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颗心如落花般碎了一地,他缓缓吟出一首诗,《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01
那年三月春意撩人,四月繁花始盛。恰逢清明时分,进京赶考的公子决定放下圣贤书,休息一天去南郊踏青。
长安城南郊是最适合踏青的地方。在那里,可踏绒绒新草,望红花绿柳,听鸟雀啾鸣,吹煦暖春风。
虽已来长安这么久,公子却是第一次尽情享受长安的风景。
他深嗅一口,泥土的芬芳和着溪水的清香一齐涌进鼻腔,涌到丹田,比杜康酒的甘醇更让人沉醉。于是他醉在了无边的春色里。
他着一袭白衣,仿佛被什么蛊惑着越走越远,直至道旁已无人烟。他,走进了南郊的深处。
南郊深处与外边不同,这里有另一番开阔天地。
此刻,公子看到了一处小院。小院被大片灼灼桃花包裹着,院里有三五间小屋,屋前圈养了几只鸡鸭,看着是有人住的。
公子这才察觉,走了这么久,已有些渴了。
02
“笃、笃、笃。”被两扇老旧柴门拦住脚步的公子轻扣了三下。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回应,索性朗声喊出来:“不知家中主人可在?某途径此处,想讨口水喝。”
很快,公子听到门那边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吱——”一个年轻姑娘的小脑袋从门后微微探出。她的半张脸掩在老柴门后,门上是斜伸过来的半枝桃枝。
姑娘略打量了公子几眼,确定他气质清华不是歹人,这才彻底打开门,“公子,请进吧。”
公子却已经看呆了。因那老木头有多崎岖,姑娘脸颊就有多光滑;新桃枝有多可爱,姑娘的面容就有多明艳。
他傻愣在原地止步不前。直到姑娘又唤了他一声,才举步迈入。
引他在石凳坐下,姑娘忙着去倒茶。浑不知公子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下已有万千缠绵。
公子思量片刻,起身道,“某乃崔护,出身博陵崔氏,今日得见姑娘,实是三生有幸。”
姑娘含羞,抿嘴一笑,倒不嫌他轻狂。她举起手中杯盏,“妾名绛娘,与家父隐居在此。公子,请喝茶。”
03
姑娘孤身在家,他不便久留。喝了茶只稍稍坐了会儿就离开了。可回到家中的他发现,他忘不了南郊的桃花了,就像忘不了那个名叫绛娘的姑娘。
晌午的梦里,他时常见到绛娘,一身粗布衣裳也遮不住她的光芒,她还像那天一样捧着茶对他笑。
深夜的灯下,他总能闻到桃花香,好似正坐在桃花下看书,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里都有桃花的甘甜。
他无数次压抑自己想立刻回去找她的冲动。他知道,自己是高门公子,她却是乡野姑娘,博陵崔氏绝不会允许家中有这样的儿媳。
况且眼下的他尚没有功名傍身,拿什么给她未来,唯有先定下心来勤奋学习,来年中了进士再回家中求父母同意。
日月膻递,一年倏忽而过,又是春天了。崔护再也禁不住相思的折磨,他想去再看她一眼,他重回了南郊小院。
可他没能等来姑娘。
04
崔护消沉了很久,可他决定再回一次南郊。他不甘心就这样错过她,也许姑娘上次只是去亲戚家暂住了呢,他这样安慰自己。
可这次的所见比上次还可怕。
远远地他就听见一个老者的嘶哑哭喊,“儿啊,你怎舍得让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断断续续却痛彻心扉,一字不落地尽数落到他耳中。
他走近,只见一个白发老人怀抱着个姑娘,涕泗横流。而那姑娘,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绛娘。
他如遭电击,刹那间双膝一软跪倒在绛娘身边,也落下泪来。“绛娘,我来了,你怎么竟走了……”
老人听到崔护的话,哭声一顿,问道:“你可是我儿说的那个崔护?”
崔护点点头,老人却发狂似地笑了起来,“你既诱我儿对你心动,为何不来迎娶她?你既来看她,为何不早些来?”笑着笑着,又变成了悲声。
他在老人的质问中怔了许久。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不是单相思着绛娘,当日一见,绛娘亦对他情根深种,甚至在今日相思成疾而死。
只可惜,世间万事逃不过一句物是人非,终是有缘无分。
05
“咳……咳咳……”
恍惚间崔护听到两声细细的咳嗽,好似是绛娘的声音。但片刻间他就掐灭了这个念头,呵,不可能的,是幻觉吧。
可下一刻,这声音更清晰地响起了,“爹爹……崔郎……”
而后就是老人不敢置信又惊喜地大喊:“醒了!醒了!我儿醒了!醒了!”
崔护举目,绛娘竟真的醒了,一阵狂喜攀上心头,他的泪水却更加汹涌。此刻他方悟了,身份差异又如何,没有功名又怎样,和心上人相守才是最重要的。
迫不及待握住绛娘还有些凉意的手,他问:“绛娘,你可愿嫁我为妻?”
绛娘彻底恢复后二人就成婚了,在绛娘的陪伴下崔护考学更加有动力。数年后他考中进士,成了造福一方的官员,一生清廉正直,一生夫妻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