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
宋·苏轼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此词作于元丰五年(1082)十二月。当时,苏轼谪居黄州,住黄州定惠院。初到黄州时,“亲友绝交,疾病连年,饥寒并日,人皆相传已死”(《谢量移汝州表》),身处寂寥贫苦的困境之下。然而,苏轼仍不屈节从俗,保持自己的高洁品格。这首词,真实地反映出了他此时的心态。
词一开始,就烘托出了一种静穆的气氛和清冷的意境:明月不圆,梧桐稀疏,夜幕之下,幽人彳亍。孤鸿寂寞地翩翩飞动,面对苍茫的大地,身寄何处?词的下阕,则集中写孤鸿,以鸿比喻作者自己。孤鸿居而安,是因为没人发现自己的存在,自我价值得不到实现。但孤傲的节操,使它不愿意栖息在高高的树枝上,却宁愿落在江洲的苇丛之中,洁自自好。
很明显,上阕写鸿见人,下阕写人见鸿,虽各有侧重,人与鸿却是无间的,人而似鸿,鸿而似人,非鸿非人,亦鸿亦人,人与鸿融为一体,达到了极致的境地。可以说,词中的孤鸿形象,正是作者旷达的胸怀与孤高性格的真实写照。很难理解,一只孤鸿,在凄清冷寂的月夜,不肯高攀栖于寒枝之上,而宁愿宿于荒凉的沙洲之上。但我们只要结合苏轼本人政治生涯,既不肯俯就王安石,也不肯屈从司马光等人的一系列事实,那么,孤鸿的这种行为,不正是表现了他宁肯好自为之,也不愿苟合取容的处世态度吗?这正是“拣尽寒枝不肯栖”的最好注脚。
关于这首词的本事,有种种传说,其中有两种较有代表性。沈雄的《古今词话》引《女红余志》说:“惠州温氏女超超,年及笄,不肯字人,闻东坡至,喜曰:‘我婿也。’日徘徊窗下,听公吟咏,觉则亟去。东坡知之,乃曰:‘吾将呼王郎与子为姻。’及东坡渡海归,超超已卒。葬于沙际。公因作《卜算子》词,有‘拣尽寒枝不肯栖’之句。”黄蓼园《蓼园词选》说:“此东坡自写在黄州之寂寞耳,初从人说起,言如孤鸿之冷落,下专就孤鸿说,语语双关,格齐而语隽,斯为超诣神品。”从词本身看,可以断定,孤鸿不可能是温姓女子超超,词的深蕴内涵,远远超出对一个女子思念和怀恋。前说明显牵强附会。黄蓼园之说是可信的,语意双关,孤鸿实是自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