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却不能相守,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姜夔最懂其中滋味。
1197年的元宵节,43岁的姜夔闭门不出,早早就上床休息的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到了合肥,那是他与心爱的女子初遇的地方。
梦醒后的姜夔百感交集,写下一首《鹧鸪天·元夕有所梦》,其中两句感人心怀,读过的人无不落泪。
《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
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在元宵夜的梦中,姜夔又回到了肥水。
肥水:即淝水。源出安徽合肥紫蓬山,东南流经将军岭,至施口入巢湖。
二十多年前,正是在这里,他遇见了那个让自己牵念一生的人。
那时的姜夔只有20多岁,正值青年,却早已尝遍了生活的苦辛。
少年时,父亲就去世了,他依靠姐姐生活,仕途不顺的他四处流寓,到过扬州、江淮一带。
在合肥,他邂逅了一对姐妹花,她们是歌女,姐姐擅长弹琵琶,妹妹擅长弹筝。
两个多才多艺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陪姜夔游巢湖、登姥山,又常泛舟环城河中,弹唱姜夔的词作。
这让钟爱音乐和填词的姜夔心旷神怡,因为这对知己姐妹,姜夔曾三次到过合肥,流连很久。
他爱上了弹琵琶的姐姐,他还许诺,一定要娶她为妻。
可彼时的姜夔,无功无名,一介书生漂泊流浪,自己生活都没有着落,根本无力为爱人恢复自由。
人生最悲凉的,莫过于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最想照顾一生的人。
不能相守,就只能永远相思。
绍熙二年秋,姐妹俩离开合肥,姜夔写下《秋宵吟》:卫娘何在,宋玉归来,两地暗萦绕。摇落江枫早,嫩约无凭,幽梦又杳。
我回来了,你们又在哪里呢?对她们的离去,姜夔表现出无限伤感和眷恋。
时间是爱情最好的证明,与合肥姐妹别后,思念在姜夔心中就生了根。
这一年,姜夔43岁了,与合肥姐妹的初遇,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可是,在这个属于情人的元宵夜,他还是不可自抑地想起了她们。
外面花灯璀璨,行人熙熙攘攘,可姜夔却丝毫没有心情赏玩,他闭门不出,早早就上了床,却直到三更天,也没睡着,邻居归来的谈笑声,让他更加怅惘。
终于,他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又一次见到了魂牵梦萦的恋人。
醒来后的姜夔,写下了这首《鹧鸪天·元夕有所梦》,“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一句真是道尽了人世间离别的苦楚。
梦里的相见,不如画像上清晰,可即使这样,依旧珍贵。
我们离别得太久,慢慢一切伤痛都会渐渐被时光忘却。可不知是谁,年年岁岁的元宵夜,让我朝思暮想,这种感受,只有你和我心中明白。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像极了李清照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可李清照比姜夔幸运多了。
赵明诚与李清照早已结为夫妻,两人的踪迹也有迹可寻。
可对于姜夔来说,与爱人别离多年,早已音信全无,纵有相思,又往何处寄呢?
有人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可对于姜夔来说,时间却恰恰使思念更加浓烈。
姜夔一生留下八十多首词作,其中怀念这段合肥往事,就有二十多首。四分之一的篇幅里记载的是姜夔无尽的思念,也许持续了一生。
时间是温柔的,温柔地抚平思念的痛苦和哀伤,时间是残酷的,残酷地让你把曾经最深刻的感情,曾经认为今生难忘的人,慢慢淡忘,慢慢麻木。
萦绕在姜夔心中的,不止思念,还有那对恋人的愧疚,对人生沦落的深深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