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

◎秦观

梅英疏淡，冰凘溶泄①，东风暗换年华。金谷俊游②，铜驼巷陌③，新晴细履平沙④。长记误随车⑤。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⑥，乱分春色到人家。

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⑦。兰苑未空⑧，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⑨！烟暝酒旗斜。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注释】

①凘：解冻时流动的冰。②金谷：金谷园，在今洛阳市东北。③铜驼：街名，在西晋都城洛阳皇宫前。④细履平沙：在沙地上缓步行走。⑤误随车：错跟别家女眷坐的车。⑥蹊：小路。⑦飞盖：指急行的马车。⑧兰苑：园林的美称，此指西园。⑨是事：凡事、事事。

【译文】

梅花稀疏淡雅，结冰的水已经融化，东风暗自将年华偷换。昔日在金谷园宴饮游玩，穿行在铜驼街巷间，趁新晴天气漫步在雨后沙滩上。总记得曾误追了人家香车，正是柳絮纷飞蝴蝶翩舞的时节，引得春思缭乱交加。柳荫下桃花小径，乱纷纷将春色送到千家万户。

夜里我们在西园饮酒，吹奏胡笳，华丽的彩灯遮掩了月色，飞驰的车盖碰损了繁花。花园的花还没有落尽，游子却渐渐老去，旧地重游以往的宴游之事真令人感慨嗟叹不已！暮霭里一面酒旗斜挂。倚着高搂纵目远眺，时而看见寻枝栖息的归鸦。无奈我的归心，已暗自随着流水到天涯。

【赏析】

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秦观被贬为杭州通判，临行前重游西园。西园是词人与僚友们欢聚宴饮之地，这里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重游此地，不免要追怀过去的欢娱，并感叹今时之凄凉，因而作此词，抒发今昔之慨。

上片由眼前写到过去，主要回忆当年西园之乐。开篇写初春景象，写景中又含今昔之叹。“暗换年华”为全词题旨，一语双关，既写自然界的变化，又写政局的变化。“金谷俊游”至上片末，追忆西园雅集之乐。词人实以“长记”领起，但由于格律关系，将“长记”向后移了。“长记”之事甚多，而这首词写的只是两年前春天的那一次游宴。词人以西晋都城洛阳的金谷园和铜驼路指代北宋都城汴京的金明池和琼林苑，而非实指，意在渲染其生活之豪奢繁复。

下片由回忆又转到眼前，嗟叹身世。“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这三句继续追忆前事，描绘前年西园宴饮之乐。“兰苑”以下转到眼前，抒发重游之感。词人感叹佳园依旧，而人渐衰老。于一片凄迷之景中，词人想到自己不得不离开汴京而悲痛不已，因而于无可奈何之中生出归家的念头。

词人之笔在今昔之中不断转换，词意愈转愈深。《白雨斋词话》评此词曰：“思路幽绝，其秒令人不能思议。”可谓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