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一连刮上几天,树上的叶子稀稀疏疏,只有几只长尾巴的喜鹊,站在那高高的树梢,对着刺骨的寒风“叽叽喳喳”的怪叫,天越来越冷,很快就天寒地冻了。忙活了一年的老少爷们,这时便夹着旱烟袋,猫着腰钻进低矮的地庵子,开始了一冬的农闲生活。
过去农村生活条件差,一到冬天没有什么取暖设备,过冬是一个大问题。一到初冬,农村的劳力便搿伙一起挖深坑建地庵子。找一处坐北朝南、背风向阳、保暖性能好的平地,大伙齐努力,家家出劳力,挖一个深一米半到两米、长宽三到四米的大坑。上面用木棒麦草盖上顶,留一个半米见方的门。有的还在上面留一个烟囱。庵子半截在地下,半截在地上,冬天里面不通风接地气暖和。
数九寒天,冰冻三尺,站在地上浑身打颤,这时人们都钻进地庵子取暖。一个地庵子里面能住十几个到几十个人,当中放一个火盆,人们围着火盆,有说有笑,无拘无束。天南地北,国内国外,上下五千年,一侃就是半天。鲁南地区把“绿豆子花羊肉汤,烟袋窝子拉魂腔” 称为“四大香”,用绿豆熬的稀饭、山羊熬的羊肉汤,那个香味自然不用说。拉魂腔又叫柳琴戏,让你听了勾魂摄魄,这是视觉和听觉的享受。旱烟袋称为一“香”,说明过去对吸旱烟的热爱。有许多反映农村生活的电影、电视剧,往往都有手握旱烟袋、胡须花白的老人。旱烟袋成了农村老人的象征,也是一段历史的道具与见证。有的乡亲宁可三月不知肉味,也不可一日无烟。大家围着火盆,你一袋我一袋,一吸就是一天。把一个冬天都忘在了地庵子以外。
外面寒风刺骨,地庵子以内其乐融融,欢声笑语。最忙的是放了寒假的学生。地庵子门小,上下只容的一个人。大人海阔天空的乱扯,孩子们一会一趟到外面抱柴火,“噔噔、噔噔”一趟趟爬梯子出去,外面冷庵子里面热,几趟下来就是满头冒汗。
年龄大的老汉聚在地庵子里,每人都拥有一杆旱烟袋,烟杆有尺八长的,甚至也有二尺长的。一般是白铁或黄铜、红铜的烟管,白色、淡青色的玉石烟嘴子,也有极少的翡翠的烟嘴,烟锅头则是白铁或铜的,有些老人的旱烟锅甚至是几代人传家宝似的留传下来的。烟嘴、烟管和烟锅头都摩挲得锃亮,那是一个吸烟人身份的象征。
旱烟锅除了离不开旱烟袋外,有些还配有装着棉絮的火镰袋子。用火镰击打火石,迸出火星,点燃指头大小的棉丝,用嘴轻轻地吹,等棉丝燃成红碳一样。按在烟锅上,咂巴咂巴地吸,引燃了烟丝,顿时弥漫出一股烟草香。在地庵子吸烟就不要考虑点火的问题,大火盆一天不灭,装满烟丝往火盆一伸,随着嘴巴一张一翕,那红黄色的火苗在烟锅上跳跃着,烟窝就点着了一会儿。火苗贴着烟锅,一会儿跃动起来,在火苗的闪烁里,把周围人惬意安闲的神态映照得一片静默。
那时吸的烟叶都是自家产的,烟味浓、劲儿大,一条条长的烟杆对着火盆,因此整个地庵子内浓烟滚滚,呛得我们只好往外跑。吸烟者却如痴如呆,享受着喷云吐雾的快感,只有该吃饭了才回家。二大爷是个老戏迷,古书看得多,一到晚上他都会讲一段故事,什么《三国演义》、《七侠五义》、《薛刚反唐》、《梁山伯与祝英台》,以及神仙和野鬼的故事,每每让我们都听得如痴如呆,到月亮落西还不愿回家。
地庵子深入地下,上面覆盖了很厚的麦草,门口还用草苫子盖上,里面一天到晚点着火,寒风进不来保温效果好。有些年龄大的老人拿条棉被一盖,夜里也不回家,就在庵子里过冬。地庵子成为农村猫冬的好去处。男人小孩集中到地庵子取暖,妇女三五一伙坐在床上,腿上搭条棉被,做针线活。各有各的乐趣,各有各的活法。
如今,不抽烟的人越来越多,抽烟的人越来越少,戒烟成为一种新时尚。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吞云吐雾,而是主动锻炼身体、清心洗肺,享受健康快乐的人生。但我每每看到吸烟者,总会浮现童年时期人们在地庵子围在一块吸烟的情景,那种悠闲的神情,那种其乐融融的生活,至今还让我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