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坎伐檀兮，

置之河之干兮，

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

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

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彼君子兮，

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

置之河之侧兮，

河水清且直猗。

不稼不穑，

胡取禾三百亿兮？

不狩不猎，

胡瞻尔庭有县特兮？

彼君子兮，

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

置之河之漘兮，

河水清且沦猗。

不稼不穑，

胡取禾三百囷兮？

不狩不猎，

胡瞻尔庭有县鹑兮？

彼君子兮，

不素飧兮！

关于《诗经》，我们已做过介绍，这里从略。《伐檀》是《诗经·魏风》中的民歌，它反映了社会中民众对统治者的不满，是一首嘲骂剥削者不劳而获的诗。共有三章组成。

我们先对部分词语作一解释：1.干：水边。2.廛（chán）：通“缠”，古代的度量单位，三百廛就是三百束。3.县（xuán）：通“悬”，悬挂。4.素餐：白吃饭，指不劳而获。5.亿：通“束”。6.特：三岁大兽。7.漘（chún）：水边。8.囷（qūn）：束；一说是圆形的谷仓。9.飧（sūn）：熟食，这里泛指吃饭。

接着，我们用白话翻译这首诗的第一章，后两章从略：

叮叮当当把檀树砍，

树干树枝放河滩，

河水清清波纹欢。

你不耕种来不收割，

为什么三百捆粮食往回搬？

你一年四季不打猎，

为什么院子里面挂猪獾？

你们这些“君子”呀，

可从来不是白吃饭！

现在，赏析这首诗：

《伐檀》是一首杰出的现实主义诗篇。从思想内容上看，这应是伐木的奴隶们唱的歌。他们在砍伐檀树的时候，想到自己长年劳累，生活却痛苦不堪；而那些既不耕种又不狩猎的奴隶主们，却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奴隶们觉得这太不公平了，于是，从心底发出愤怒的声音。

这首诗共三章（诗往往有好几段组成：就现代诗而言，一段称作一节；而诗经的一段则称作一章），每章九行。粗看起来，每章内容基本相同；但细细玩味，却别有一番洞天。

首先，讲讲第一章的内容。

1.第一章前三句是：“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这三句诗，诗人用通俗的语言叙述一群在森林里叮叮当当地砍伐檀树的奴隶们。砍坎完后，他们又共同把一株一株的树干放在岸边；这时他们看看河水，河水波纹浅浅的，正哗哗地向前流淌。请注意：面对此情此景，浑身是汗的奴隶们在想什么呢？

2.第一章后几句是：“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他们如此没完没了地劳累，究竟是为了谁呢？为他们自己吗？不是，因为砍下来这么多的树干，没有哪一根属于哪一个奴隶！原来，他们累死累活地获得的成果，都得一捆一捆地搬到奴隶主的家中。这太不公平了！于是，他们每一个人心里堆积了很久的同样的愤怒，就一下子爆发出来：这可能是好多人的怒吼，也可能是由一个奴隶喊了出来的：“那些自称君子的人们，他们从来不耕种不收割，可为什么三百捆粮食往回搬？他们一年四季从来不打猎，可为什么院子里挂猪獾？他们这些‘君子’，纯粹是不劳而获呀！”

有读者可能说：“诗中明明写的是‘彼君子兮，不素飧兮！’”是的，要知道，“彼君子兮，不素飧兮！”这句诗，其实是反语；是更具杀伤力的讽刺：“啊呀，你们说得不对！人家那些君子呀，可从来不是白白吃闲饭哪！”请读者想想：一年四季什么都不干，却坐享其成，丰衣足食，这究竟是不是不劳而获？是不是白白吃闲饭？

其次，再讲讲第二章与第三章。

有人说，这首诗的第二章与第三章是第一章的重复，是为了反复咏唱而已。我们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理由有三：

1.说这首诗共有三章是用了反复咏唱的手法，这是对的。但，其所以要反复咏唱，主要不是因为音乐的需要，而是因为诗人要反复表达奴隶们的思想感情。让他们只喊一声，不足以倾泻他们积久的怨恨与愤怒！所以，反复咏唱的形式，是被非不断倾吐不可的内容决定的。

2.三章诗的前三句中，有几个不同的字：干与侧、漘不同，涟猗与直猗、沦猗不同。这些不同的字清清楚楚告诉读者：奴隶们不是只在某一两个地方劳动：今天在这条河边，明天却又到了那条河边，一切都由不得奴隶们自己做主；而河水的深浅大小与当时气候的变化，更是他们无法预料的；然而，无论让他们到什么地方受苦，无论遇到的环境怎样恶劣，他们都得撑下去。

3.三章诗的后几句中，也有几个不同的字：廛与亿、囷不同，貆与特、鹑不同，餐与食、飧不同。这些不同的字也清清楚楚告诉读者：奴隶主的生活是极其奢侈的，而他们的这种生活又是建立在奴隶们痛苦的基础之上的。你看：奴隶主的院子里挂的飞禽走兽，什么都有；何止是貆、特、鹑呢？他们的食物中种类之众多、味道之鲜美，也是可以想见的，不然，怎么会有餐、食、飧的不同呢？这同奴隶们在烈日当头的酷热中劳作，在狂风暴雨里挣扎，岂不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吗？

最后，说说这首诗的现实意义。

这首诗其实给我们提出几个非常尖锐的社会问题：一是不劳而获的现象究竟是怎么造成的？从古到今，究竟是谁养活谁？二是有史以来，每次社会革命其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三是联系当今的现实，再想想我们自己，究竟怎样做才能让这个社会平等、公正、文明、和谐呢？